父亲的小豆腐

□童腊五

我所处的鲁中平原一带有两种民间食物,煎饼和小豆腐。

黄豆在清水里浸泡10个小时以上,用石磨研磨成稠稀均匀的豆沫糊,放到大锅里,加剁细的萝卜缨、青青菜或其他菜,烧开消沫后慢火煮大半个小时,加煳葱花、盐,一锅小豆腐就做成了。

小豆腐和煎饼是黄金搭档,一个软、一个硬,一个汤、一个饭,是当地人粗粮细吃的美味。

如果用榆树叶做小豆腐,泡上带皮小麦摊的煎饼更是绝配,小豆腐汤绿、黏滑,麦子煎饼筋道、清香,呼噜呼噜吃起来很爽。

记得小时候,父亲天不亮就起来推磨。他右手扶磨棍,左手用铁勺舀半勺黄豆倒进磨眼里,高大的身躯推着磨子转动,那白色的豆沫糊便层层叠叠,似彩云,如琼浆,顺着磨盘流进盆里。

父亲说:“磨豆腐有技巧,加进磨眼里的豆子和水的配比很重要,豆沫糊要稠不成块、稀不流水,看上去细腻黏稠,做出来的小豆腐才好吃。”

等到早晨7点多,小豆腐烧好了,我就着香椿芽咸菜,吃一碗小豆腐泡煎饼,然后去上学。

春天来了,父亲不喜欢桃红柳绿,却喜欢利用空闲时间跑到乡村亲戚家去,爬到高高的榆树上去捋榆叶。他如获至宝地把榆叶带回家,母亲细心地把叶梗、老叶子、带瘊子(虫瘿)的摘干净,只剩下绿绿嫩嫩的好叶子,就可以做几顿榆叶小豆腐吃了。


我上大学后,父亲经常写信问我的生活、学习情况,问我想不想家,我说想家,也想吃小豆腐。父亲说,你妈和你妹妹过几天去看你,我做好给你捎去。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。

当母亲和妹妹提着盛榆叶小豆腐的罐子来看我的时候,我接过来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同宿舍的同学尝了,也竖起大拇指说好吃。

后来参加工作、成家立业,生活越来越好,山珍海味都吃遍了,却还是喜欢吃父亲做的小豆腐,自己试着做却怎么都不对味。

只要父亲做小豆腐,便给我打电话:“儿子,爸爸馇的小豆腐,你回家拿吧。”每当这时,我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情。

父亲86岁的时候摔了一跤,腿骨折了,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。我去陪床,父亲叹口气说,没法给你做小豆腐了。我说,你好好养病,等好了再做。

有一天我在家,母亲颤颤巍巍地送来了小豆腐,说:你爸怕你馋小豆腐了,特意教我做的,你尝尝味道咋样?望着热气腾腾的小豆腐,我的眼睛湿润了。

93岁的老父亲如今还时常给我这个年近古稀的儿子做小豆腐吃,我感到莫大的幸福。我想,我也该给父亲做一次小豆腐吃了。

(本文作者为山东青州人,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山东省作协会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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